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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国文社|许子鞅 于 2013-3-13 14:42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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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N! _! a0 v, \ 那一年我十四岁,正是快乐与无知并存的年龄,它远离惶恐、远离堕落,无论沾上了什么,只要轻轻抖落如纱羽翼上的尘土,一切就变得明丽、清爽。生活还不能成个印象,更无所谓品味了,我这样迷恋那雾里看花的朦胧,没有理想的束缚,没有友谊的牵绊,更没有莫名的思念,脸颊是时常带笑的,白嫩嫩、红扑扑的可爱得紧,那个年龄似乎是活不出自我的,而且谁的世界并不在我关心的范围之内。9 S$ d7 B, d& d4 D. f8 {, x2 z4 d0 {1 F
我分不清那是现实还是光影,但是我的世界一下子拥进了许多东西,使我来不及追忆……
" e+ A- W$ l% W! t% B① 我在母亲的殷殷叮嘱下扶着比我还高的自行车出了家门,书包压得我有些沉,可是我觉得像是装满了早饭、午饭、晚饭、游戏卡、糕点一样充实,颤颤悠悠地爬上了车座一下溜出好远,蓬乱的头发浮在空气里被风吹得微微摇动。) A" x- u8 v+ ?( ~2 Z% I
清晨,汽车尖锐的鸣笛声搅扰了树林中的鸟群,“哗”的一声响,一团灰茫茫的景象从林子中冲天而起。我不知道那是什么鸟,但是它们一下分散开去令我也随着“呀”一声。路边人家的狗便吠个不停,一群鸭子齐齐跨着大脚掌“嘎嘎”地叫,掀起地上的灰尘一溜烟儿近了食槽。* W& E* V6 G o; h" H' o/ F
上学的孩子们骑着车子匆匆向学校赶,晨练的老人们挥舞着宝剑悠悠地变幻步法,市场里也慢慢排上了摊位,店铺门面有的已经收起铁帘。店门开着,满满当当地迎进些清晨修长而柔和的阳光,流溢出小城镇娴适、清雅又极具亲和力的影子。6 M; c) o( }% h6 |" s* R4 |+ I
车棚里地小行道紧巴挨着几个放好车子的学生,密密麻麻的车群分成好几排列在车棚分出规范的格挡里,湛蓝的棚架支在砖垫的基地上显得有活气儿。顶棚的棱向边上铺展开去,一层层覆盖在白顶横梁上,阳光透过棚顶射在各式的自行车上闪闪发光。% P6 v( d# \4 O7 v7 q ~" O
教室里朗朗的读书声丝潮水般一阵高过一阵,回荡在校园中又像教堂中那虔诚的祈祷。还没有上早读课,校园里往来的人手中都抄着一本书,操场上,石阶旁,拐角处,松荫里都零星有着稚气满面的孩子。如若我不是他们中的一员,一定不会觉得这再正常不过,我会被这种质朴的景象感动。( o& E) m. e& x. I3 @2 _5 E& Z; ?" \5 O
这是团场唯一的正规学校,分由小学部和初中部组成,更像童话故事中小矮人们的聚集地,水泥板的操场和满是植木的花圃洁净非常。学校正中心扬着一面国旗,三面环着三幢教学楼,位置不算空旷,小区聚合起来精巧、紧凑。# l* I) O5 j3 `# C1 k% r
我拖着书包进到教室。我的座位在第一排,始终在第一排,初中时是排个头置位置的。一个班的同学会挤在楼道里比出个高低,然后一些人就被很自然推到队列前面去,好一会才安静下来,一个挨一个走到教室里顺着桌子横向坐过去。
* C% m8 g* J, _+ E7 V2 M6 K S& L& o 我有一张白嫩小巧的脸,一双不大的眼睛显得分外清澈,一头浓密卷曲的头发随着我的性子微微晃动着,瘦小的骨架使整个人显出单薄。我在班里是小不点儿,最标准的形象是坠着一个好几公斤重的书包上学放学,我不愿意和人多说话,总是一个人伏在桌子上一动不动。我有些近视,但是我没有戴眼镜,因为母亲总会呵斥我不保护好眼睛,父亲只要一听说我视力下降就会唉声叹气个不停。这时候我的心里就拧着,害怕因此挨了父母的骂,我以为最聪明的方法就是隐瞒不报,除了这一点儿外,我是一个很诚实的小男孩。0 G8 N1 T1 u5 | Z$ O
我照例先抽出语文书,然后是英语书、数学书和一大摞本子,在里面一阵挑拣后又翻开几本书取出作业本,方才紧张的劲儿顿时消散,嘴角浮出得意的笑容,再仔细点点,生怕漏掉什么作业。因为在我看来不交作业的人以及那些抄作业交的人都是坏学生,没有再比他们能让我不屑的了,虽然我不太勤奋,但是我在班里的成绩还是中等偏上,或许那时有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感觉,我始终觉得自己不屑与坏学生为伍。我确定自己写完了所有的作业,感到大功告成,那种高傲在心里不断涌着,走到教室靠后的位置我总会用顺便的口吻让他们交上作业来,没有人理我,我倒觉得意料之中,将小脑袋扬得极高,然后大踏步地回到我的座位坐下,急急忙忙摊开语文书找背诵的篇目。对于那些学习成绩极优的同学我却敬之如神明,而教课授业的老师对我而言更是权威之权威,他们从不会犯错,总是那样博学。因为老师可以随口讲来一些我们要花很多时间才能记忆的东西,这让那时的我觉得不可思议,我最见不得的就是有学生胆敢顶撞老师,我是讨厌那种不学习却自以为是的家伙,可是实际上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看法变了一些。: k9 g! A5 ^9 s% W
上周是考试周,这周大家都希望希望知道成绩,从昨天起就有很多同学到办公室问成绩,一提到分数连那些平时一副满不在乎样子的同学都来了兴致,侧耳听着,生怕少听到些什么。9 q/ `6 b* b/ q; k% F9 ?- c
成绩并没有公布出来,大家就正儿八经的开始“炒股”,似乎前十名前三名之类的预测是学校中最高荣誉。我也压了一注,是成绩优异发挥十分稳定的“小乌龟”勇冠三军。其实我的同桌也有两把刷子,不容小觑,可是比起“小乌龟”这样成绩上的贵公子就逊色不少。* y* _, K; F3 s* j( Q" V K
当时我最引以为豪的一件事就是在我的人际圈里都是年级前二十的角儿,尤其还有一个连挂桂冠四年,后来自然前途无量,这且撇过不讲,只说有这么一群精英为伍,我便觉得抬价。6 n- \% C7 ]( [$ [& {1 y6 s
又熬过了一天,我装好书包一把抱在怀里就往车棚跑,偌大个车棚空荡荡剩下几辆车,我的车横卧在那里。我也顾不得刚写完作业的喜悦,一心以为又是那群整天聚在一起疯闹的家伙踢倒的。: F8 N0 p. u0 }* |
家里正飘着饭香,我撂下书包打开电视津津有味地看。0 Z: v; ?8 I* q5 p* f
吃过饭,我关掉电视跑到那个我们几个小伙伴经常在一起玩的地方—我们叫它作前面。“道英”,一个小脸红扑扑,两排白齿整齐紧密的男孩儿老远就朝我招手,他双手成一个喇叭状,对我这边喊话,“道英,快过来,我有题不会做啦。”. T4 T x6 x. z8 B8 [' Y; {! n
我觉得很奇怪,心里想小景怎么会找自己问题,难道“闯王”又闭关修炼了。
7 z A" Z; G) N; a/ w/ P 是啊,他就要中考了。闯王一直是初三年级的前几名,这次是被寄予厚望的,自然是重点保护,我心里暗自嘀咕着,人已经走到小景面前,他只比我低一级,在初一年级学习成绩也是很靠前的。0 P- d- J1 B; b" V
我接过书,要讲的是数学,这还难不倒我,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意味深长地讲:“哎,我说这道题很简单嘛,你上课该不是神游太虚了罢,其实它应当…”
" {6 Q; [* J" X+ H' ^! h 小景听得抓耳挠腮,好一会儿才痴痴地点了一下头,工工整整得将题解写在作业本上。1 |3 y9 ~, x3 |# v
夜已渐近,闯王才打开反锁的门,冲我们微微一笑。他瘦高的身子轻盈而坚定,一双泄着柔光的眼眸使他更加平和易亲近,薄唇慈眉,脸型犹如一颗侧面看过的鹅蛋儿。
( p! p: c6 s b9 p6 J9 U 我们聚在一起,大家颇有默契的讲出许多心事儿,尤其是那些泛着隐隐羞涩的情感问题,三个小伙伴都没有什么顾忌,若是讲出心中的想法却无人起哄置笑才会觉得无聊,就连平时一股热血献书斋的闯王也临时充当起了“爱情军师”的角色。
3 s3 K. E+ r# _. n/ A8 U5 p 那是我对所谓的感情问题是没有概念的,不过我很不服气,偏着就我没有这种心思,可是又觉得小景被我们用这些事情打趣真是莫名其妙。不说得他小脸红扑扑的,我和闯王是万不能罢口的,也只有这时候大家像儿时的玩伴,过了这劲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过,一个刻苦求学的闯王,一个“兵来将挡”学习方式的我,一个温顺谦恭的小景,毕竟走得路不同。
& G0 I+ `5 ~; w0 l7 ` Z1 u2 q 我还未能完全分清谁讲得是对的,老师、家长讲得对,好朋友似乎讲得也对,电视上也未必讲得不对。可为什么母亲总是很反感我同她不很了解或不常见的小朋友玩,为什么老师总是告诫我们要少看电视,甚至将这个意思传达给许多同学的父母,我愿意将所有问题提出来,但我不去深思这些问题,因为谁能管我,我就觉得谁对。 i. M3 l. ]& m9 Z7 U5 [1 z: p! K
“道英,”闯王饶有兴致地问:“你说你们语文老师又将你的作文当范文读了?”4 c$ \! P/ C' }
我听着一种自豪感便腾腾地冲到脑门里。在我看来,我的作文是能技冠群雄的。因为从小学开始,我就一直被夸赞作文写得好,甚至很多时候我都不把比我年纪高的学长的作文放在眼里,这与我真正意识到自己文章浅薄无聊还有很长一段儿时间,反正当时我就是这样认为,悻悻道:“那还用说,在作文上拼场子,舍我其谁?”
# S3 O6 ?: F, c, J8 {8 q “哦,”闯王微笑,“可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们班同学的作文也有写得好的。”
+ o5 a7 a0 W7 b6 n# S 那个年龄有这些个狂妄的念头,虽然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如此自大,但我能感觉到自己说话有些傲气:“嗯,闯王,有没有作文好手,试了才知道。”' g/ T; @. C; t9 g
“算了,我反正写文章不及你,说这个问题别惹得你杀气腾腾”闯王笑得很淡然,其实后来我知道闯王可是个难得的全才,除了政治不太懂行外其余都不差,语文作文更是连击高分。不过,学生时代这也只是满足小小虚荣心的游戏罢了,如果他那时的淡然是因为看透了这一层,我就不得不钦佩他。; e2 b1 t' X0 v8 i/ I
有好几次我因为满口“之乎者也”让闯王颜色有些动容,想起来这可爱又可气的形象,现在我都不禁哑然一笑,反而是闯王那个果敢、沉稳的男孩儿留在了我的脑海里,过得时间越长,印象就越深刻。去年回去看闯王,他又在为高三备考,他已经变了,长得是比以前更加清秀,可是在他的表情中我渐渐看不到那种坚毅,闯王也变得顺从许多,与我言语间总是透着一股儿中庸劲,不过我又能感觉到他心中在压抑着什么,当然,这是后话。1 }0 R6 M# ~: d+ w/ w( v* ?
我得意的一笑,随口吟来那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 M* ~+ n5 f3 X! h
树干忽上忽下发出的“吱吱”声,在我们沉默的时候凑一起奏一曲单调的歌谣,天空繁星布着,黯灰的云像打翻了墨汁染出的黑团碎边一样飘在天际,层层叠叠铺了一片。
2 W' @, U- n3 k" E( y6 v 我们坐在闯王家前一块儿放干柴枝条的地界边,正有一棵杨柳的根系部分到两米的部位北截下来插在这堆柴木里,卡得很牢靠,我们坐在上头可以上下晃着,不说话的时候大家会被这个躺椅般效果的树干忽上忽下悠荡而陶醉。. _1 u/ n5 T/ c& w5 s0 G, _
旁边是314国道的一段儿,汽车的探照灯照得路上惨白一片,卷着呼啸的风接向远处驶去。* s. s7 ~/ [4 ?4 n0 n$ z, y
我顺着国道走了近十米,转进一个行道,心里头还有些惊悸,因为闯王和小景使坏心眼,说我回家的时候小心背后有…结果是三十多米的路,让我走得颤颤惊惊,生怕从哪里跑出一个影儿脑袋里浮现出一张张怵人的脸,说着阴森森冷冰冰的话,黑灯瞎火,又在这种左面高墙,右边水渠,夹着五米左右宽的路,我不禁咽了咽喉咙,等到离家三四米的地方,一股脑儿跑到院子里舒一口气。黑夜下自是看不见我红一阵白一阵的脸颊。7 l2 N6 w; p7 i7 @
我敲开门,母亲唠叨了两句才开门,我闪进屋子里,母亲接着看电视,我躺在床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 l* ?8 {1 Z, ]. E- C3 X' v② 翌日清晨,我照例在母亲的目送下离开家。
4 w r- e! j% l8 _ 教室里乱糟糟的一片,我的同桌还有我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瞅着我,他们奇怪的笑让我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我交完作业,还是感觉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我,一定有什么事,我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但我尚未能对这种情况的源由做一丁点儿猜测。7 l+ }9 q2 M6 O3 C7 w7 L* b
同桌笑得很诡异,她的眼睛盯住我滴溜溜地打转。我不喜欢被人盯着看,但是心里又莫名地紧张,我感到浑身不舒服,眼睛盯着那条隐形的“三八线”缓缓将脸偏到左边,小声问“你…干吗?”+ N# K% _) ~9 s# x0 l( |9 ?
她笑,捂着嘴,右手指着我,笑得身子微微晃着,说我的窘相很能让她开怀大笑,她愈发笑得厉害,好一会儿才止住,我有瞟了一眼右边,好像没什么事嘛。上课的时候我觉得集中不了注意力,脑子里老想着那件神秘兮兮的事情,下午放学还被这件事牵绊着。0 [7 E$ r) m; }* {' w4 x3 F. o
同桌没有料到我会如此介怀,在回家的时候解决了我的疑惑,她只说了一句话,却一下子让我在座位上杵了半响,觉得自己的心是被人掏空了,紧张不安与羞涩让我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回到家的,但能想起来的是好朋友洪烨来叫我,我将这件事情告诉了他,他显得比我更重视这件事。其实现在我看来,那是一件可有可无的事情,无非就是我对同班一个女生有好感的事儿被王夕陵这个家伙抖落了出去。
+ V9 n3 Q9 N9 L) `* L# y 我对此事儿深表关切,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仿佛自己犯了天大的错儿。我还担心那个女生知道有这么一档子事,一路上不停唉声叹气,大呼“天绝我也”。
& N$ R& I' I4 K3 X0 f0 I4 V 回到家后这一切竟又烟消云散,作业的纠缠和游戏机的诱惑将我这点心事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 n ]" t* S) d" u
第二天,洪烨来找我一起去学校,我才想起来昨天让我“呜呼哀哉”的事情,顿时心下没了主儿,我害怕进班里,想那些人的目光如刺一般扎着我,但是我又不能停下来,洪烨走在前头,步子迈得很快,我只能先将这事儿甩开好跟上他的步子。9 ~: V5 C' U4 v8 k; m; j
我那时觉得洪烨的脑门后有一双眼睛,好像我的不安和紧张都被他看到了。
" p" g/ A2 A8 b: g6 t( x: } 走到班里,还没有来几个人,教室里的气氛令我窒息,同桌的笑更使我眩晕,我全然不知道自己的脸颊泛出红晕。$ S8 x+ a$ G- |/ o: B
洪烨长哼一声,几步走到王夕陵跟前一把将它拽起,拖到窗户边,我吃了一惊,正准备去制止,但是洪烨已经狠狠地甩了他一记耳光,我的眼睛不停眨巴,看着夕陵垂下去的小脑袋突然心里好难受。他在啜泣,我向前快走了几步,生怕洪烨再揍他吓他,,洪烨坚实的肩膀正挡住夕陵,将与我同样瘦小的他卡在那里,我用最大的劲儿才推开洪烨,将夕陵拉回他的座位,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 ^/ Y. w; z$ m Q" h3 ] I6 y 不过洪烨侠义直率的形象深深种在了我的心里,直到后来我觉得那是恃强凌弱的时候还是肯定得多些。那是我第一次遇到那样的情况,我对巴掌甩到夕陵脸上并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但是很快我就感受到了那种惊惶和屈辱,所以直到现在我对他有挥之不去的愧疚。* O9 o, b" D" w" O
洪烨很利落地教训了夕陵一顿。这件事很快全班皆知,所以那些让我觉得有些尴尬的舆论一下子销声匿迹了,我也不用担心会被别人抓到什么把柄,总之我的生活并没有因此发生变化。
( @* M a) x, V4 F 第二天,风清气爽,林子里雀鸟唧唧喳喳地叫,我坐在自行车上,拖着大书包,很得劲儿的蹬着踏板,车子便一溜烟超过别的一些自行车,我没有感觉到前额有汗渗出,我认为自己激动得脸有些热,我蜷曲蓬乱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着幽黑的光泽,随着微风吹拂上下浮动。我到学校时车棚里只有几辆自行车,车棚檐折射出的光点洒在地面上亮亮闪闪的,砖砌的地面上一条条曲缝接在一起,我推着车子,将书包夹在车后座上,三两步试着点砖跑过去,我完成得很出色,没有因为重心不稳有偏倚。' M( z3 a: h* H& w! f! _. f. D( K
教室中已经有人坐在那里读书了,我小心地走进去,生怕惊扰了别人,然后在自己的位置坐好,将作业本放在我位置靠着的桌角,又抽出课本、练习册、试卷放在这些作业本右侧。人稀稀拉拉挤满了教室,我们乱糟糟地混在一团,收完作业后才安静下来,我们一起读书,朗朗的读书声和着楼道中别的班的读书声像唱一支教堂的礼歌。
& R+ o8 s* @* W4 `! O. f3 V5 m 第二节课下课,校广播通知要进行仪容仪表突袭检查,我们便一个挨一个出去站队,因为我的个子很矮,所以我成了我们班队伍中的领头,这让我感到浑身不自在,我的心里装满了惶恐,站在第一个位置做事情时就没法看别人,反而自己得做给别人看。6 F/ W5 m5 ]& l3 l% ~
一个个小脑袋从这个看起来年轻,浑身充满力量的政教处老师面前走过,我能记得的仅此而已。
" R5 S7 k/ `, `0 o( [3 M! h6 s4 b 轮到我们班,我走到他的跟前,他很粗暴地掀了一下我的头发,把我弄痛了,然后他说我的头发要立刻剪掉,我以为他不知道我是天生自来卷,便笑着说:“老师,我的头发天生就是这样的。”$ ^& R4 ~! t" k* t2 c5 r
我向教学楼大厅里走,突然他叫住了我,我回过头,却被结结实实打了一耳光,我感到这变化来得太突然,他悻悻地说:“你刚才讲什么?本来就这样,让你剪了还有牢骚。”
; {% K& l4 T( @1 Y) ^( ` 我吓得抖做一团,也气得脸色发白,我委屈极了。; g0 J1 S1 G2 v9 c2 z" |
“没有…没…没…有”我的脸颊滚下两滴泪珠,一种愤怒几乎冲到了我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我大口吸着气啜泣,用牙齿抵住嘴唇,死命咬住,手背在鼻子上擦着,那只沾着鼻血的手令我回想起来记忆犹新,我头一扬,恨恨地向班里跑,一头埋在书桌上,我的胳膊成了我唯一的安慰。8 b3 v3 W. Y5 W' z& E
没有人劝我,我克制住自己,不让泪水肆意淌出来,回想起来才发生的一幕,我的牙齿咬得更紧了,不明白,一点都不明白,那笑着的解释怎么就得罪了他,能让他如此大动肝火,对我大打出手,不公平,我的心觉得压着一股儿无名火,我的质疑如石沉大海般没有回音,这让我只能用撕心裂肺形容那时的感觉。+ [ [# o7 U5 Z2 u) h: Z$ ]
我不记得我是怎样回到家的,安静地吃饭、默坐,看着书发呆,推着车子若有所思,我骑着车子思想就已经飞了。我用手臂撑着车把蹬踏板,脑子被这件事缠裹着,我真的不懂为什么。我接着往学校赶,突然我觉得有什么东西撞到我的脑袋,我的眼睛无神,在地上踉跄两步,用手抓着车子扶起来,下意识用手去摸脑袋,有血沾在手心上,我却不害怕,立刻明白我撞倒了,脑袋撞在车把上了。不过那不重要,我有着我以前不往处想的念头,我要告他,我强烈地对自己讲,我要告他。
) b4 {% ~2 a) ^7 O9 b. d 教室门是锁着的,我靠着楼道的墙立着,我不再左顾右盼,不再跑上跑下,只是迷茫地倚着墙。& u4 I0 I/ Q0 F w; v' e
我竟在这短暂的等待中放弃了那个念头,我最终没有再去想告他的事儿,下午政教处传我去,我还不知道他是政教处的老师,敲开门,我第一眼看到了他,紧张、不安、愤怒复杂地融在我的表情里。
9 `* f; D1 R( Y( ]0 y9 t* ] 他一脸堆笑的走向我,在我看来没有比那张脸更难看的脸了,他握着我的手说:“小同学,今天上午的事儿抱歉,老师只是一时冲动,你也是,下次说话不要顶撞老师,好了,回去上课吧。”2 e/ T) O. Y$ n
我没有分辩,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边站着的一个老师,我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他的道歉丝毫没有诚意,甚至在说完这几句话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他那种如释重负。+ g4 A- ?( Y( a ^. \
我转头走了,但还是很礼貌地说老师再见,门被轻轻拉上。
3 H( s' \6 s& N. e) f 不过我还是认为这算老师做了重大让步,我觉得让老师对学生道歉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所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是我的身体却因此出了些小毛病,刚道歉后的三天时间,我总是寝食难安,精神恍惚,第四天母亲觉得我有些异样,用体温计一测才知道我发烧了。
3 t$ r8 b! p8 Z" h( \! D; j 母亲让我去学校请假,说第三节课带我去打针,我去了学校,忍着疲倦听了三节课。但是我不想请假,我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挨一下,只有两节课了嘛,我不愿旷课,那是耻辱的,像不交作业一样令我无法接受。于是我尝试着再拖一节课,那节课是历史,正在上美苏两极格局的相关内容。门突然响了,老师出去之后说了几句话,便把我叫了出去。* T8 Y4 D. u) y# t6 @# L
母亲问我请假没有,我摇摇头,母亲就将我生病的情况告诉了历史老师,然后带我去找班主任批假条。我晃晃悠悠地跟着母亲去医院。体温计检测结果将近四十摄氏度,我不知打了多久的点滴,觉得乏了就抱着沙发扶手睡着了。后来母亲说当时休克了,她问我怎么好端端会生病,我说晚上着凉才发得烧。下午回家的时候我四肢酸软无力,连自行车都扶不住,我强打着精神往回走,母亲买了些零食给我带回去,到了家我就一头倒在床上,睡到晚上才醒过来。
( h, G$ r( p: Z 我在家休息了两天,觉得好多了便求母亲让我去学校上课。那两天我回来很忙,因为我得补齐落下三天的课程和作业,时间过得紧凑,我几乎是忍过来的,还好赶上双休日,我的学习又重新跟上了进度。
- s/ i+ }) I& m8 i2 Y$ X# l 几个小伙伴围着我,有那我对班里一个女生有好感的事情打趣,我也不那么有强烈的不安感了。我尽量将话题岔开,但是他们就是要将我打趣,我微微一笑,转身跑回了家。
1 B3 g) ]7 w- I7 ]. L5 b( ` 下午我吃过饭就跑到那个我们称之为“前面”的地方找小景他们玩。我们五六个人跑到对面林带旁的小沟渠玩,水很小,静静地流淌着,渠底的泥巴能看得很清楚,我们用这些泥巴搭建大坝、垒城堡,用水去淹别人的城堡,然后就“涨潮”了。我们赶快护住自己的营地,免得自己的城池被淹。. [* M2 y, s. }; y' T" ^2 J+ S: s
闯王难得出来一回,此刻也在陪我们玩儿。他的城堡最先进水,然后一块块坍塌,我们忙从渠底取稀泥糊上,实际上没有多大效用,最后我索性带头将他的城堡砸了个稀巴烂。于是情势就混乱了,我们开始拆那些泥巴墙防,捣毁别人的城堡,击沉用木块和叶子做得各式战舰,包括将当做怪兽的小伙伴推到浅水里,我就不幸被扔到里头,鞋子和裤管湿了,因为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几乎全身都湿了,我眨巴着眼睛,又将离我最近的小景拖到水里来,知道我们的“工事”被搞得面目全非时才罢手。
+ ]0 @0 i H5 ?* V V( W 我们将鞋子脱下来放到阳光晒得着的地方,我将裤管拉起来,竟在太阳顶下站了两个多小时,为了把衣服晒干,我采用了这个笨笨的办法。我看着他们玩扑克牌,便等衣服干了一些就凑过去陪他们一起玩。+ B0 d/ p. N. B" ]% O5 n
又过了一阵儿,我们就结队开始“大扫荡”,在此之前我们当然要先换好衣服。" J1 k- V9 }- z/ J% N0 w
走了一大圈,我们爬坡,跑进别人的瓜地,去健身园,享受免费的沐浴,躺在草地上睡觉,进行角色扮演的游戏,摘路边的蒲公英和野果子。最后,我们回到了“前面”,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 s$ d% D# s/ L 我回家就打开游戏机开始玩儿,这种游戏机是插卡带的。因为没什么条件接触先进些的东西,所以我视游戏机为珍宝,就像小时候对玻璃弹、纸卡的感情一样。
% C8 ?7 Q2 F8 x! U* i9 z; \, ] 我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在院子里沉思,良久才抬起头,竟发现漫天的星光令天空黑色的外衣显得高贵典雅。我痴痴地望着这如可可·香奈儿设计的黑裙加项链般迷人的星空痴痴地笑,云淡淡地飘,遮着月亮朦胧地显出半个身子。+ ]1 P9 ]; Q5 n+ ?$ M
我仰望星空,不舍得将目光收回来,我能感觉到心中落下了不可计数的温暖。我小心地收藏起这份美感,使它能够成为一个在黑暗中摸索道路的孩子的安慰。突然星空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孔,她笑,我也笑,这就是那时我对感情的所有理解。
! B5 q6 p5 c5 \* T 门被轻轻地推开,我放好凳子,上床睡觉。
2 V+ v, T c( ~0 f, u③ 鸟儿叫得更加明快,天空湛蓝,飘着几朵浮云,太阳还未能发挥它的热度,路边的小草,绿油油的树木从我的眼前飞速闪过。我没有一丝阴霾,快乐得想一个得到心爱礼物的孩子,风从我的脸颊拂过,夹着抚慰的气息幻成一双无形的手搂我,吻我的额头,一下又跳开,在树林中快乐得跑上跑下,钻到林子中就不出来了。
0 A' \( ?6 j; {, l# k' o 到教室我就听说要发成绩单,心中的期待总算有了些结果,我自言自语。
5 N1 R% L8 D% S% Y$ @ 第一节上的语文,并没有发卷子。下课后一直问同桌英语课会不会发卷子,他说到了上课的时候自然就会知道,我还是没法安静下来,唧唧喳喳地讲考英语的时候有多少处是大意失荆州的情形。同桌只是含笑看着我,听我颇有兴致地讲那些题目。其实我的英语成绩并不是很优秀,考试离及格线总差出这么一两分,不过我还是乐于谈成绩,我一心认为论英雄,考场处,以至于后来当我开始讨厌这成绩,并且称它为“虚伪的小孩子游戏”时,我都无法理解自己何以转变得如此彻底。: g8 N6 ]' P G e' P4 s; V% f
上课铃敲毕,英语老师抹着浓妆一摆一摆地踱到讲台上。我坐第一排正对着她的位置,满怀期望地盯着那一沓英语试卷。我听到后面已经议论开了,大家都对成绩有一种敬畏和渴望。因为听惯了老师讲只有听话、成绩好,按时完成作业的学生才能被称为好学生,而且事实证明那些打架、上网、上课不认真听讲、谈恋爱的学生成绩都不好,经常被叫家长点名批评,所以我对成绩法则坚信不疑。+ S$ p* a( ^8 U! [4 v0 J+ k! W
我对老师也绝对信任,甚至于当他们不知道“五四运动”这种历史常识的时候,我和我的同学没有人怀疑老师的权威,那并不是一种对知识的虔诚,而是对知识的盲目、无知,而且这种盲目、无知就像种在人性里一样,随着年龄的增长就更加明显。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不得不对这令人心痛的事实重新审视,继而藉此陷入另一种痛苦中,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坚定这个想法,但是我会让自己有长久保持的无知感,即使是在几度迷失的时候我也会尽力唤醒这种意识。! s0 C' k' ?4 |1 ~" y% s
英语老师的目光扫过教室里的四十九个学生,然后清清嗓子,说:“英语成绩已经下来了,但是…”: N% E2 P% F( g) w- o1 n
她的眼睛突然尖刻地看着我,带着无法理解的讽刺,说:“单道英,你站起来。”
1 h& h( p0 h' F5 `2 z 我立在那里,心中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听她接着讲:“这次我们班只有单道英一个人考试作弊,所以你的考试成绩将作废。”
5 M8 j& v6 o( Q 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明明没有的事,为什么老师要这么讲。我惊惶地望着她,几乎以恳求的态度解释,我觉得她会相信。
A3 I$ u& M1 F' K+ M( C “老师…我没有。”
% j" m2 I' K* g5 q+ n4 R “没有?”她冷笑说:“下课再解释吧,还不承认。”
, L5 r* a/ q/ o) t+ |7 @* v- u 我坐在座位上,觉得自己孤立的存在与世间,尝试用自己能想到的所有东西来理清这件事情。但这时所有的推测都没法解释这事儿。我只知道自己被冤枉了,我受不了被人误解,尤其是被老师误解,而且我将因此失去一门课的成绩,我坐在凳子上如坐针毡,老师的话这是刺激到了我。3 T, ], N5 g3 T* s' [
我开始啜泣,几滴滚烫的泪珠流淌下来落在课本上,周围只在一瞬间就静寂了,我的心飘进了一个黑屋子,飘进了臭水沟。
/ G q/ V5 {: {& _( e5 j( ^ 她看见我掉泪,并不理会,接着讲课,听到啜泣声时,她说:“哭什么哭,哭就不要作弊啊!”
/ H4 I3 a( T1 D' Y' ?* D- m 我的心又被猛猛地扎了一下,摇着头喃喃道:“我…我…没有…没有…没…”- U0 c9 N( S+ P( f% f
她笑得很狰狞,完全不在意我猛烈的啜泣和恳求信任的心,也毫不在意当众这样讽刺我,她的声音变得尖躁起来,眼神充满了轻蔑。+ i3 Z) k U9 l+ T8 U
“唷,没有,我没抓到现型就不承认是吧,”她的脸已经模糊在我充满泪水的眼睛里,但是冷嘲的声音却能刮到我的头骨,她接着说:“自己作弊水平不高,还用那个纸条贴在卷子上,比猪还笨的作弊方法,做了又不敢承认,家长怎么教育你的?一点儿教养都没有。”# G' W+ p* M; i [2 Y$ V% z: M# n! i* s
不知哪来一股儿愤怒冲到我的脑门,我下意识地站起,同时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恨恨道:“我没有。”这被激发出的勇气并没有使我停止啜泣,我顾不得擂得麻木像触电一般的手。
5 o8 M3 ?* n1 O$ r 气氛变得凝重,响声依稀回荡在楼道里。我确定当时我的眼中闪射出的是不曾出现过并且只有野兽才有的光芒。她被吓到了,呆了半晌,又像被什么惊醒似的一怔。她报以更加恶毒的眼光,冲我嚷道:“反…反了,去,班长把班主任给我叫过来,你作弊还敢冲我大吼大叫,啊,你叫啊,叫啊…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休学回家去。”1 l5 g' S) [( X7 Q3 @6 `& ^/ s
我吓得瘫在座位上,瘦小的身躯抖动得厉害,眼睛里的光散去了。但我能够呼吸,只是短暂的失声了,班长出去到叫班主任的时间是漫长的,我用力摇着头,啜泣得更加厉害,我是不想麻烦班主任的,他和我的母亲是高中同学,我不想母亲知道这件事,我认定他会告诉母亲的。我会挨骂,挨打,我开始后悔自己刚才这么冲动,可是那是我控制不了的,控制不了的。! Q$ @/ h, J2 q4 O A
急促的脚步声在楼道中响起,班主任带着班长推门走了进来,他问发生了什么事。
0 o4 f! N- w2 Y5 Q3 ~ “发生了什么?哼,你问他啊,冲我大吼大叫,”她的冷嘲又开始了,“就是他,平时看的挺好的学生,居然也厚脸皮得干这种事儿,考试作弊,还吼的这么凶,你倒是要脸不要?熊老师,这种学生搅和我怎么上课,好了,我要回办公室了。”
2 |3 R: h8 X( J “别,别…”班主任挡住了她,和气地讲:“先上课,事儿下课再处理。”; @$ O5 I6 D' P. {3 ~
“我上不下去,除非他滚出去。”2 r$ N+ d/ k+ _
我的牙齿咬得打颤,双拳攥住,大口喘着气,我不能再容许她说下去,可是我得忍。
4 \" ?# o4 O) z, Q 班主任的脸拉得阴沉,他走到我跟前,问道:“单道英,你考试作弊啦?”3 g2 [, Q( P3 ^5 V1 S# I
“没有,”我坚决地回答,目光死盯在英语老师身上,“我没有作弊。” S: G5 b- |! [5 X7 B3 B2 o/ ^: o
“够了,”班主任突然眉目一转,厉声呵斥我,说:“没有作弊?嫣老师会这样说?你们这些孩子真不听话,就是嘴硬。”3 B f F% x C4 _) K3 ]
我怔了一下,忿忿道:“没有,我没有作弊。”; p' _: Y4 n R7 i1 a- V: |
“瞧瞧,啊!瞧瞧,老熊,”英语老师的脸色变得难看,指着我的脸冲班主任尖声叫道:“这…这不得了,啊?死猪不怕开水烫,他作弊的纸条都留在卷子上,居然还不承认,啊!去去,让他停课回家去,还厉害得不行,我教书教了这么多年,简直没见过这样的学生…啊!你…你瞪什么瞪…”
( L/ J+ S e& A& u" C- Q! Y5 A Y 我咬着下唇,头微微垂下去,渐渐停止抽泣,我的眼睛盯着桌子,手指甲因为我攥着拳头,几乎陷到肉里。之后我被勒令出去。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要出去,我的内心强烈地闪现这个念头。班主任叫班长把我架出去。于是同桌让开了位置,我被两个男孩儿用几乎拖的力量架了出去。我在心里诅咒他们两个是暴徒,听命于老师不分黑白的打手。我突然回想起过去类似的场面,但是那时我觉得这算不得什么,丝毫没有觉得他们是帮凶,反而以不能帮助老师分忧自责,我挣扎不开,眼睛里有许多低垂着的头,为什么?我在呼唤内心强烈地呼唤,你们都麻木了吗?都麻木了啊!泪水再一次涌出来,没有人会站出来制止,我已经被宣判“死刑”。4 }& h% y: Y( @
教室门“咣”的一声被砸上。我跟着班主任沿着深不见尽头的长廊走,只有我和他的脚步声飘荡在这空荡荡的楼道里,死灰色的地板连着我的心通向无尽的黑暗,我已不再以“暴徒”指责这样对待我的人,只要服一下软,承认了,就能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我能都得过老师吗?不要自不量力啊!这教育竟没能教会我勇敢、坚韧、执着,温室里的花朵要枯萎了,经不起风霜雪露。+ @2 C( O2 R. o* K
班主任的办公室依然空荡荡的,我站在他的桌前,强抑住泪水,脑袋耷拉着,身子瘦小,头发乱蓬蓬的。
- X8 z# a1 C s6 b% F1 Q. B4 C: b) S 他问我,我答,他不信,又问我,我还是那个答案—没有,我没有作弊。他失去了耐心,狠狠砸了一下桌子,我吓得一抖,脸抽搐着,眼泪像线一样淌下来滴在衣襟上,他又问—你倒底作弊没有?
" {8 J ^. S( k4 x “没有,”我沉了一口气,坚决地说,”没有,我—没有—作弊。”
% k+ u9 m0 s1 P9 p( | 我终是没有遵守我与我自己的约定,只要忍一下,什么都会好的,我就说我一时错了不就完了吗?可是我偏不,我的脑门里冲着火,好吧,没有做过的事儿不可能让我认,是老师又怎么样?这一刻,你们都可以见鬼去了,好,谁叫你们要冤枉我,你们冤枉我,我不能把你们怎么样,那你们就随便处置我好啦,让我认,凭什么?我没有做这种事情,解释了这么多遍,没人信我。, h' u; {2 N9 z7 c+ d
“好,”他冷笑,说,“那你就站着,什么时候想清楚再说话。”4 p. n9 J9 H1 c; y' Q
我站在他的身后,他伏在桌子上写东西,空气凝滞了。5 P, Z. ^8 r, S3 n/ H6 s( Y& Y
下课铃声响起,我却觉得那是屈辱的钟鸣,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些人,有老师,有学生,他们看了看我,没有人说话。铃声又响—上课。老师们又上课去了,只留下班主任和一个不教我们的物理老师,他喝着茶,盯着我看。- |- F0 [* i% ~- B0 [+ J
下课期间英语老师匆匆进了办公室,拿了几本书,喝了一口水又走了。她撂下一句话:“不承认,中午不准回家。”
9 U" ~: V# u# y1 a 站了一节课,两节课,我的情绪已经平复,上课铃又敲,英语老师并没有去上课。他和班主任的位置相邻,此时他们都停了笔,英语老师将椅子挪了一下,对着我坐,她端着水杯,呷了两口,说:“怎么?还不承认?”' `1 ^% q+ x7 ^) B9 y
“没有,”我有气无力地讲,“没有作弊。”( j2 S5 ^- i! Q' ^7 R: A# u+ U
“还嘴硬,没教养的东西,不将你那张嘴扯烂你就不讲实话”她骂道。
- T. |: ~8 X# q: {# p8 } 班主任轻轻拍了一下桌子,压低声音说:“嫣老师,行了,不要把话说得太过分,差不多行了。”* |4 o l% y; `1 @6 R0 E
他叹了一口气,英语老师忽然脸色一变,冲班主任嚷道:“你还袒护你们班学生,他冲我吼你知道吗?”
0 _. H8 M. I/ j, K! c 班主任让我道歉,我不说话,他也不管这事了,办公室里又沉默。
4 c2 t4 z5 i$ x5 d! i8 {0 T: E 放学铃声敲了,依然只有我们三个人。班主任收拾了东西,让我先回去,我正待走,英语老师喝住了我,于是他们发生了争论,声音越来越大,焦点是我是否需要在放学时间呆在这里,最后他们又在争论中加了一些私人意识,我觉得因为我他们争得这么激烈,心里慌,眼泪又涌了出来。! @$ t0 S8 x$ b- [. A
到最后,我还是被“特赦”了,我回到班里,还有几个女生没有走,我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G* M! x$ w- H+ _: s# _8 r! X& R, y
她们安慰了我几句,让我很不舒服。因为在办公室的时候班主任说:“顶撞老师,你就是这样表现你是英雄?”我觉得这是侮辱,所以她们安慰我时我想到这句话,便不理她们。
! o$ E" F, Y P) i+ q% I H/ w 下午还没上课我就有站到了办公室去,但是没有人再来责骂我,放学时我可以走了。
" ~% y7 \- f& ^- W4 d3 f 我走出教学楼门,有许多男生都没有走,他们站在车棚里,一个人告诉了我真相。
: k: W3 B- g5 \% q6 A- F 之前只是另一个改卷老师将我作弊的消息告诉了英语老师,并没有证据证明是我。下午刚上课时,有同学听到改卷的老师告诉英语老师作弊的学生不是我,而且查出了我们班那个叫张寅的学生做得弊,他也承认了。
) R' k# i, \/ }, n3 J+ a. { 洪烨拖着那个男生走到我跟前,他说要暴打他一顿。可是我觉得既然自己已经沉冤昭雪就没必要再将事态扩大。我扫去了脸上的阴郁,握着张寅的手说没有关系,让大家都散了。然后和洪烨并排骑着车子回家,他说不应该放过那小子,他当时没有承认才叫我遭此事,我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何必计较呢?只要真相大白就好,我庆幸自己没有屈从。
6 W4 a6 j1 s7 @3 C④ 翌日清晨,我照例去学校,昨天我并没有把事情告诉母亲。* M' A/ q+ ]/ [/ S- r
校园里到处都有人议论我这件事。他们说当时正在上课,突然楼道里一声响,在他们班上课的老师都杵那儿了,粉笔也从手上掉了下来,一会儿,他才说了句:“哎呦妈,好大的雷声啊!”他们全班都在笑。+ U4 q6 L o V) h6 s4 y q
有一个人说:“当时我在睡觉,哪怕桌子的声音都把我吵醒了,搞得我四下张望,以为是老师拍的呢!”8 A& }: S1 k4 Q: n( \& V! _8 n4 B
我的心底却不好受,避开了他们接着往班里走,我是垂着头进去的,突然一阵儿掌声响起,我的抗争胜利了。! t, m7 O/ X. A. X7 Q* Q5 e& I1 g
我坐在座位上,第一节课英语课我不知该如何面对英语老师。我突然多了几分愧疚。可是她并没有来上课,下课的时候大家都议论英语老师不会下岗了吧,我变得不安起来,第二节语文课没有好好听。
5 i3 R0 j& b) }1 w8 a4 l 下课时我被传到了政教处,我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上了三楼。在政教处的门前顿了一下,一会儿才敲门,一声急促的“进”,我就推门走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壮实高挑的女老师,是主任。
& Z! m3 P5 D. l( C$ c( F/ d% L" P. ^/ F 她站起来,什么都没问,张口现将我骂了一通,说我考试作弊不算还顶撞老师。不由我分辩,她就叫人把我班主任请来,班主任告诉她我没有作弊,可她像没听到似的,又骂了班主任一通,最后以不尊重老师为由让我写检查,还说今天下午要验收。
/ ]% ]: ?) D! U; N# j1 U, ^ 我不想说话,因为昨天我的嗓子哭坏了,没有办法说话,班主任也没有再说什么,让我回去写。
: |; }# ?& s- u% d6 O 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只请求第二天早读课做检讨。班主任去求情才勉强同意。下午我推着车子回家,甩下书包就跑到“前面”去了。
1 X1 a; s6 f) F( V. _- ~ 太阳的余热发挥殆尽,一个金色的盘子嵌在灰蒙蒙的天际。我坐在草地上,多了一丝示意,快乐与微笑在不经意间被驱开了,没有往日的精气神儿,草坪外隔着两米开外的空地,空地边是314国道,我坐的位置靠里,看着来往的车辆也不觉得发晕了。我将头埋在膝盖上,风撩起我蓬乱的头发,没有听见鸟儿的鸣叫,只觉得所有的尾气都冲进我的鼻孔,挤压着我的肺。 `! x7 ]! ]% v
坐了一会儿,有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抬起头,闯王微笑着的面庞便刻进我的心里,他坐在了我的旁边,小景也来了。我有些莫名的感动,闯王看见我眼眶中有泪珠在打转,笑着说:“道英,你的眼泪带着委屈掉下来会把小草砸死的。”小景呵呵地笑,我佯作怒状,有多少劲儿都使在拳头上砸在了他的胸膛,我也笑,没有了委屈。我们并排坐着,一起数汽车,然后数星星,然后数身上被蚊子咬了几个包。( W5 g: j& t$ ?* P
我难得的沉默下来。他们问我怎么了,我滚着泪珠的含笑的眼睛向他们投去感谢。我说没什么,他们并不多问,几个小男孩偎依在一起,将一些闲杂琐碎的事儿。
# i: G6 U$ _5 U B- W. o# U! ~ 我们谈到大家怎么认识的,怎么闹矛盾的,又是怎样和好的,谈好玩的游戏,好看的电视,好笑的事情。
( {4 O% `5 w5 Q# ^ 分别时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吓唬我。我独自走在回家的小路上,推开院门,敲家里的门,母亲的唠叨响起,门开了,我进去,上床睡觉。. `- a8 V/ u( ^1 I- }* L: ~
我比以前起来得都早,坐在写字台边,拿着笔准备写检查了,我的手抖了好久,叹气,一口又一口。
* ?2 V0 u6 `$ k; d# G! } 最后我以释怀一笑止了这犹豫。笔在纸上簌簌地响,我甚至能感觉我的脸色很难看,但是我顾不得了,笔没有停,我的泪水洇得纸模糊。于是我克制住自己,又换了一张新纸开始誊写,可是我无法克制,就这样重复了几回,我停下笔不写了。半个小时过后,我觉得时间还早,也不掉泪了,我又誊一遍方才接着往下写,这一次我没有流泪,纸保存的很完好。我折上了它,将它放进文具合里准备吃饭。3 u+ V7 Y W1 G/ ~
早读课的铃声敲毕。英语老师走了进来,班主任跟在后面,然后进来的是几个政教处的老师和学校别的什么领导。那个主任叫我上去读检讨,下面的议论声被镇压了下去。) y, ]: G9 m9 d2 Y8 H; W
我站在讲台上,是那个“三尺讲台系国运”的讲台。我抿抿唇,尝试用嘶哑的嗓子说话。我的眼神充满了冷漠,语调也很奇怪,这些都是洪烨后来告诉我的。
+ d3 h- i# N# ]3 l5 P V/ m 我读着下面的一段话,是我回想的。因为这件事对于我而言很重要,所以回想的话差不了多少。
3 l I" R/ d! y9 {9 G) @ 自古尊师乐道实乃学生本分。然兹有劣生智同犬豚,放荡不羁,肆意谩骂恩师,行不人之道,此欺师灭祖,丧尽人伦之行为也。劣生犯下此滔天大错死不悔改,不以恩师教诲为意,深负恩师之德,恐古今中外无如劣生之不肖者。
7 ~ k3 Y; i- L5 Q 今幸得恩师宽宏大量,动劣生以情,晓劣生以理,方使劣生深省此禽兽之径。劣生于兹致歉于恩师,乞恩师不以劣生之逆为意,劣生不胜感激。
! z2 U3 Z0 \% I( ~, @ 我的声音嘶哑,底气全无,似一条丧家之犬般吠着。
Y7 K& h9 i' c3 e4 m- } 一阵静默,我走到英语老师面前,鞠了一躬请她原谅,她夺过纸条,嘴角轻蔑一瞥,跟着那些老师走了,主任指着我,说:“以后不要没大没小,顶撞老师。”% x \% ]9 G) F4 Q+ _
我没有听课,放学铃是一个解放的信号。我一路拼命蹬着车子跑回家,甩下书包。风中有我的眼泪,我跑到后面的树林里,不知跑了多久才停下来,我抓起一块石头,站在树林处的干渠边。心里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这念头一闪而过,我用劲举起那块石头,向水渠投去。它竟变得很大,砸得水波惊涌,我知道,它是一块儿不大的东西,不会激起多少波澜的,对于那水波惊涌,可能在我的心里吧。
5 @1 P4 M8 Q9 V1 p0 S0 H$ h 关于我的这段记忆到这里可以说算结束了。我即将进入高三,说起来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可是我一直记着这事儿,在我迷茫时,这件事儿能刺激到我。6 Y5 S+ P% ~1 U T8 G: ]) m, V
那一年我十四岁,正是快乐与无知并存的年龄,它远离惶恐、远离堕落,无论沾上了什么,只要轻轻抖落如纱羽翼上的尘土,一切就变得明丽、清爽。生活还不能成个印象,更无所谓品味了,我这样迷恋那雾里看花的朦胧,没有理想的束缚,没有友谊的牵绊,更没有莫名的思念,脸颊是时常带笑的,白嫩嫩、红扑扑的可爱得紧,那个年龄似乎是活不出自我的,而且谁的世界并不在我关心的范围之内。
* M) v* Y g. |% R: s( t& t 我分不清那是现实还是光影,但是我的世界一下子拥进了许多东西,使我来不及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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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X0 _5 E) F' ?9 V (本篇完)# ]1 X R* C. V( t) D' X!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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