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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和德润上下学,常常见到一对男女,女孩先是垂着头站在巷子拐弯的墙角,后来索性蹲在地上,头深埋进膀弯里,看不见表情,一句话也不说。男孩站也不是,蹲也不是,样子十分紧张局促,凑过去说了许多好话,女孩依旧不言不语,任尔东西南北风,或者抬头诘问一句,又迅即低下,只是一瞬间的事。男孩是自觉理亏还是有意迁就,不知计将安出,只好在一旁静等。也许女孩在偷着笑,以男孩的一切不安或静候为在乎自己而得意,也未可知。 I, \6 q5 p% S" ^( R8 E
我和德润都觉得很好笑也很讶异,这对男女的感情应该一定是不好的。而那些喜欢旁观的人路过,见这样的事情屡屡发生,恐怕是要问“你们有完没完”了。这些旁观者才真正是不懂得爱情的人,小男女的爱情常在曲解和误会中得到深化,没有误解的情爱无法成就。每撕开一层隔膜,关系又亲近几分。撕开隔膜有时自然伴随着痛苦,彼此裸露,各自接受,从之前的两层隔膜渐至于融为一体。
3 r8 ?; C* b# M- w+ [7 r% u 这样的不快要算个特例,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我们见到的男女们总是“其乐也融融,其乐也泄泄”,两人即便坐在一起悄声嘀咕,也嫌话太少不能尽意。其实恋爱中的男女所谈又有几句正经,大象蜘蛛、蜻蜓蚂蚁的事情都可以拿来共同分享取笑。这样零碎的絮叨,同居一处尚可,分隔两地,若久不通信,一旦拿起电话,嘘寒问暖,乃倍感亲切。心有灵犀,并不需要预先设计谈资。现在我侧边的一个同学每与异地恋人通话,必用尽一切能够利用的机会。白天下课间隙不轻易放过,夜里躲在被子下咬舌头,弄得旁人抱怨不已,又大加诅咒:“无聊!这么远地,早晚还不是把你甩了!”因他沉浸其中的情状的甜美,身材又是五短,且终日拿他自称“老婆”的照片炫耀于人,获取别人的一点歆赞,大家又都调侃“好你个大郎!没想到这个小娘们还有几分姿色。”众人这样起哄,调笑归调笑,看得出来多少是有几分嫉妒的意思的。因为大家都认定自己是征婚小广告上写的那种“肤白貌美”质地优良的男人,我的美貌甚至还要高出你不止一筹,你有地方密诉衷曲,我独没有,那卿卿我我怯怯实实的情话不免像一阵风,吹皱了心底的平静,心里痒痒的,甚至如同猫爪抓挠了一样。暗地里悄悄地讲则已,何况他说话还那么大声,简直是狂风横扫,心井里都要被吹起波涛而非涟漪了。
4 {/ W! A1 I# `- u5 G/ o3 k 情侣间究竟有多少话讲不完?我也不知道,果真“坐而论道”,须臾则理屈辞穷。世界上不是没有,但并无几项事业能够像爱情一样关切的材料那么多。在这之中,我觉得异地的恋情尤其可贵,虽然聚少离多,但“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绵绵不绝的情意全赖心底最软的一部分的温热的存养。我读诗文的时候,也很痴意于“相思迢递隔重城”的情境。但是有时转念一想,男人未免也太多情,我侧边的这个同学,他的一举一动当然逃脱不了我的观察,他仍旧在电波的信号里与远地的“老婆”互诉恩爱,也竟在新环境里“觅食”了。我素来厌恶薄情寡义的人,所以我眼对斯人斯事,非但是干预简直就是阻挠他的一切希望了。但凡我要反对的事情,终究是成全不了。+ |- Z, U8 w5 T( D1 W7 f3 j/ o
我心里明白这样的事情并不仅在我眼前一处发生,这也许是极多中的一例。正因为势之愈难,爱之弥笃才会更显得珍贵。笃定的异地的情爱也许是只可以想象的了。几天前,三五个同学偕行出游,在凤凰山下湖边的沙地上,他们纷纷写下自己的名字,我也写了一句“恩爱苟不亏,在远分日亲。”我要把它送给德润兄,也送给一般的为异地的爱恋事业“敦行不怠”的人们,尽管很多人,甚至也包括沉浸爱河的恋人们自己,对前景并不大乐观。但“人生得意须尽欢”,这种异地的欢爱,享受不了长久,能够享受一时也好。+ w& p0 k! d/ m, G0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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