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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则虫子的故事,在纪昀《阅微笔记》里载着的,不妨说来一听。庭院里有一棵花树,庭院主人为了汲水浇花方便,置一根水管,用时一接,闲时便向树梢一挂,一头乱摆在地面的草中,任它垂于高下。主人在看花护花的工夫里想,花既然不错,希望她有好归宿,这种用心不能说不善。但在主人闲居的间隙,草里的虫子来回于花枝与地面,互相传递着消息。大概是虫子忧于这事情早晚要被主人知道的吧,为了取悦于他自然要发出一两声鸣叫,倘若小的恩惠未施成,便要詈骂了。“庭院满枝花,只应蝴蝶采;喓喓草下虫,尔有蓬蒿在。”观众笑看鲜花和牛屎的聚会,主人反省于不意的牵线搭桥作嫁衣,虫子怨恨主人的阻挠,花不见蝴蝶的再来,心就寂寞了,又受了虫子的蛊惑,也和虫子沆瀣乎一气了。& g9 p: ]1 _3 z
《阅微》里的故事我常常讲给人听,这未必是故事的本貌,而是一个类似的编造。合乎自身条件的追求才是有价值的追求,男人女人闲时聚到一处,除了聊生殖器以外,偶尔也要谈一谈人生的理想和志趣。在两个人的谈话中,第三个人的指点竟是奢谈。“躬自厚而薄责于人”,故于人的深诫有时不免是苛求。恋爱本是两个人的事情。他好,他待我好。我何必看第三人的脸色?
9 U, o" N& |$ G我的朋友孔道珥,他的异性的发小徐雨巳,新近爱上了一个叫做胡宿光的男人。道珥和很多人一样,以为她的新欢“宿光天下良民”,大约不是一个能够夹紧裤裆的人。总之是面目可憎的。与其屡思迁改,而为小人所欺,不如像旧日一样泛舟波涛之上清静。道珥苦恼,嘱我从中劝诫,遵命主义我不太擅长。我所目睹的一种现象是,在文艺青年的圈子里,青年们常有的普遍的心态和做法,我的新欢若是他的旧爱,则很有趣。云遮雾绕的牵扯的情网中,视诡异为幽默,视造次为造就,真是大滑稽。天下的男人女人仅限于一个圈子以内么?兔子不嚼窝边的草,一,留有回旋的余地;二,省去窝内的争斗。可见兔子有时比人聪明也活得从容。道珥怒其不争,对她的冥顽故作“沉默”,雨巳似乎觉得沉默不算一件大事,终究是第三人的,也没什么了不起,于是“配合沉默”了。. F( T/ r' R" g5 m: F; b
风物长宜放眼量。我曾说“坐井看云”这一小例乃是人生的大略。在人生失意时,坐在井下不哭不闹而静以看云是一件风雅的事,但若满以为天不过井口大,云只是覆盖井口大小的薄纱,就短浅到可怜了。- g, R7 y/ v/ B; `; @
“沉默”是自绝于人民,“配合沉默”是失信于百姓。同样蠢得可以。行路的人不闻同伴的呼声,好像是不惧陷于无援的处境。然而他们对自己选的前面的路善终与否,究竟是连自己也不完全确信的。只是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去罢了。
5 i) m: j% \3 G4 n/ | F只是走着罢了。
0 {3 e. X1 G- M6 E( N- S4 L, e7 g可怜之人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也终会可怜的。饭后的人们,搁着一肚皮的饱饭无处消受,就议论。内容不外乎以上,张家的大儿子或者李家的小媳妇,是可怜多些呢还是可恨多些呢。
6 k; e; r& K4 X% |6 ^& t. d而聪明的人,常是在喝茶之余,谈谈茶叶的滋味和茶水的凉热,不是议论倒茶的人。/ S5 q: ?% K% L
更不去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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