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观杯“茶缘”征文《采茶采茶》

二当家

采茶采茶

文/杨金凤

茶歌

天还没有亮，我被一阵动响吵醒了。看见大姐二姐已经背上了竹筐，我 揉着眼说，我也去！

大姐同意带上我。她抓了一把干竹片，点着，率领我们向茶山走去。这原是生产队的茶山，后来分到了各家去。爬到我家的茶树时，天刚好微微亮。大姐和二姐张开两条手臂，伸出三只手指头，像几只极有灵性的蝴蝶一般，在圆圆的茶树上翩跹起舞。

当太阳终于照到我家的茶树时， 五十多篼茶树已快采完了。而我已经感到乏味困顿，只坐在茶树下发呆。

在我快要打磕睡的时候，山下传来一句狼嚎一样的山歌。是七狗叔，他弓着身子，肩膀压着一担猪粪，吱呀吱呀响。他偏竭力抬起脑袋，露出一脖子的青筋，拼命在吼：

难又难，难又难，麻篮担水上高山。麻篮提得几多水，肚饥饿得几多餐？

我们便哈哈大笑起来。七狗叔见我们笑，放下了担子，又唱：

茶山岭顶有只鹅，滔滔滚水来劏鹅。咁大只鹅（儿）冇点血，咁大只妹（儿）冇条歌（哥）。

大姐便停下手来，笑嘻嘻地对他答道：

讲到唱歌心就开，今朝冇米食茶来，冇信带你去望过，茶杯茶托摆满台。

七狗叔哈哈一笑，又挑起粪咿呀咿呀往茶山顶爬去。大姐仍在唱：

卖茶仔，卖茶人，问你细茶几多根，从头一二讲我听，等我捞钱秤二斤。大姑姐，二姑妹，问我细茶几多根，一斤就要三钱半，两斤就要七钱银。

二姐也会唱，比如《十二月采茶》、《点点茶坪》，但她现在更喜欢唱《上海滩》和《甜蜜蜜》。然而老是没词，只是哼那曲子。

采完茶，大姐顾不得擦一把汗，背着茶叶急急往圩上走去。供销社的验货员很挑剔，老一点儿的茶叶都被他拣了出来。终于过秤结帐了，他掏出一把汗渍斑斑的钞票，沾着口水点钱。

大姐接过钱，出了供销社大门，给了我两张一角的，她和二姐则各藏起来一张五角大票，剩下的要拿回去交给母亲。

大锅茶

吃过午饭后，母亲把镬头洗干净了，把人家挑出来的茶叶放去炒。早上，母亲就已经烧开了一锅水，撒了把茶叶下去，现在已经很凉了。茶水黄澄澄的，锅底有一层大片大片的茶叶。

母亲在炒茶叶时，外面响起了一阵“铃铃铃”的声音，这声音表示杂货佬来了。村里的孩子都涌了出来。

杂货佬于是笑咪咪地放下担子。我们把他围得水泄不通，围得他满头大汗。有大人经过时，便会上去问他，喝过茶没有。不一会，就端出一碗茶水来。

杂货佬咕嘟咕嘟一口喝干，拿汗巾擦了把汗，吁了一口长气。过一会儿，母亲知道外面来了杂货佬，把炒好的新茶装好后，便用一个大碗端了茶出来，吆喝着叫小孩让开，送到杂货佬跟前去。

这之后，又有几家大人从自家里端出茶来。杂货佬完全记不清他喝了几家的茶了，实际上也用不着记。

村子偏僻且闭塞，少有外人来访。而倘若有外人来到，便是村子的客人。一碗茶水是最基本的待客之道，碰到饭点，也总会有人招呼他去吃饭，甚至晚了，也总有人家会留他过夜。

像杂货佬这样经常在外的人，比如牛中（中间人）、算命先生、补锅佬和捏糖人，完全用不着带一个茶壶。只要遇到村落人家，就会有茶喝。在这个时候，每家都会在早上泡好一大锅茶。你甚至可以直接走进去找，自己舀来喝，就放在灶台上。谁家都不会在厨房挂一把锁，也没人会责怪你。

采茶戏

晚上，母亲催促我快点洗澡，因为云洞村在唱采茶戏。去得晚了，就只能在外面听。

云洞村并不远，我们抢在天黑之前到达晒谷场的戏台。天黑后，锣鼓响了起来，阿石和几个年轻的女演员在唱采茶歌。大戏还没有正式开始，这仅是大戏前多加的节目，就像放电影一样，正片开始前会加放一段影片。

阿石唱道：斑鸠上树叫咕咕，哥无妻来妹无夫。哥因无妻着担水，妹因无夫着捞米。一个女的接着唱：独打独来单打单，独只画眉在青山。独只画眉青山叫，朝叫孤寒夜叫单。

“见妹生得十分娇，十分当对命冇招。好花冇得同盘插，好柴冇得同炉烧。”

“望见隔江人晒谷，无得收近作一堆，正想恋哥回屋住，无有好心人作媒。”

……

很快地，晒谷场就热闹非凡起来，大戏也就开演了，演的是《绿珠女》。这出戏我已经看过好几遍了，也看不懂什么，只是最喜欢戏里的丑角，知道他在什么时候出场。

看了一会儿，我便钻出了人群外。早上卖茶分得的二角钱，我一直忍到现在没花，为的就是等到这一刻。因为在唱戏的地方，好吃的东西总是最多。

很快，我就把二角钱花得一分不剩，总计吃了两根冰棍、两杯冰水和一只糖人。然后，我又从人缝里钻到了戏台前，开始等丑角出场。

丑角出来露了一回脸后，锣鼓忽然停了，接着所有的演员都走了出来。我知道他们要开始“采茶”了。他们唱着恭贺村子和观众的采茶歌，人群里纷纷扔下钱来。

几个年轻女演员端着茶向观众敬茶，我坐在最前面，茶杯最先递到了我跟前。我正有点儿口渴，就伸手去捧。哪知旁边的老伯说道：“要给茶钱的，你有么？”

我一惊，飞快地缩回手。那个女演员扑哧一笑，亲自端起一杯茶递给我，说喝罢，小孩子不用给。

我脸涨得红红的，硬着头皮把那杯茶喝了下去，不少人都在看着我笑。采过茶后，又接着演戏。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美的梦。直到二十多年后，有时仍然会想起来。

  

作者：杨金凤

地址：537600 广西博白县文化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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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yuan

80分。许多年以后，我依然记得，那时候的茶水，和那时候的采茶歌。

月竹隐

好文，娓娓叙来，让人如临其境。80分

黄小邪（新）

70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