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沙环雨 于 2016-11-16 14:21 编辑 # b" m3 { q( K2 F6 P7 j
' V; u; W4 T# u$ a5 n* d3 j山泉茶 作者/卢峥安 (一) 这故事在我心中已流传数十年,正赶上国文社以茶为主题的征文,想让它在世间流传,就把它描绘了出来。故事应该是发生在清朝末年民国初期吧。 谁都知道茶艺界里茶不是用来“喝”,而是用来“品”,且须三品。但在古乌商与仙渡区交界的丘陵山区里,流传着一种品茶习俗,只品一、二口茶,第三口好茶却倒在院落、果园乃至路边的花木下。 阿磊除了无权无势无亲无故外,在方圆百里可算是出类拔萃,不但人长得俊秀,而且通读诸子百家,上知天文地理,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年方十八时童试头魁考中秀才后,正筹集盘缠打算进京赶考时,城里传来消息取消科举制度。从此阿磊便是寄情山水,呤诗作赋。常于自家果园路边设茶摊,供过往行人及农夫们饮用。 因其积有美名,常引一些当地仕绅名流文人雅客,来其果园茅屋高谈阔论一翻或静坐养心半日。当有情投意和或达贵之人来时,阿磊会拿出一小撮好茶叶招待,尖尖细芽银绿隐翠,徐徐舒展清香袭人。且含有一种淡淡的果树香味,唇齿留香醍醐灌顶。在绿荫柔美,远离尘嚣的青山里,品尝过阿磊这种茶的人们,都是流连忘返终生难忘。 那个初夏,正是枝头累累青葱待熟,四处野花怒放,绿荫成行方兴未艾之时。从省城来了一位小姐,戴着面纱身姿蔓妙,衣着时尚华丽而不失文雅,尤其是讲话声音,悦耳动听简直勾人心魂。午后山野树影斑驳清风徐徐,偶尔几声飞鸟鸣叫,更显幽静无比。这画面太美了,竹舍里坐一位绝色佳丽和一位青年才俊,小小的空间里泛着刚泡好的茶水,袅袅余香含着若有若无少女特有的脂香和竹舍茅草纯朴的清香。品茶论文,两人共同合奏一曲高山流水之后,不觉得心有灵犀,默默无语。 良久,女子轻声说:“公子,才华出众志向高远,难道听不出弦外之音吗。”阿磊不禁心襟摇荡。尔后女子喜极而泣说:“我就是阿茗,难不成忘了吗。”阿磊顿时惊讶万分,结结巴巴一时不知如何说话。女子转泣而偷笑:“想不到黑乌鸦,也会变成彩凤凰吧?” 话说阿磊从小无父无母,吃百家饭长大,村里人都开玩笑说是从村东边黑山岩里蹦出来的。阿磊七岁那年,打猪草贪玩一时迷了路,翻上一座山岭,只见岭下山谷里全是果树,蜂舞蝶绕鸟语花香。若大果园里只住着一位老道姑和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小女孩叫阿茗,五官身材都非常的精巧标致,只可惜皮肤天生乌黑。阿磊曾经见过她俩经过村口,村里的小孩们都一起大声的嗤笑“小黑鬼!小黑鬼!”,不愿跟她呆在一起。 天黑时吃了一顿热呼呼的晚餐后,老道姑问阿磊愿不愿意留在这里,当小女孩的小玩伴,阿磊本来无家可归,又见道姑慈眉目善的,就点头答应了。小女孩在烛光中张着一双大大的黑眼睛,露出了此生第一丝羞涩的笑容。 就这样,阿磊跟随老道姑管理果园,一有空闲道姑就教小女孩和阿磊习文识字,呤诗作画。渐渐地阿磊就跟小女孩就混熟了,也习惯了她乌黑的肤色。当道姑不在身边时,两人就在山林里打闹嬉戏,站在山坡上学渔樵农夫们的谈话和山歌。有时候还把小女孩带到村子附近玩耍,装神弄鬼吓哭那些看不起阿茗的小顽童们,阿磊为此还和比他大许多的村童们打了好次几架。 果园的中间种着许多的奇花异草,小女孩说这些都是等来年春天为她治病用的,为此阿磊就更加卖命地帮助道姑,疏理果园。果园的向阳南坡上有一口清澈甘甜的山泉,潺潺汩汩时发时休。 阳春三月终于来临了,一大早,阿磊就跟随道姑采摘自种的花草和收集草药,与道姑一起用木桶扛回泉水。然后在泉水中加入各种奇花异草,为小女孩沐浴熏蒸,为她排毒养颜赶走晦气,让她的肌肤变得洁白如玉。 每当此时,阿磊总在屋外的院落上,挥动弱小的胳膊拼命地劈柴(用来烧水的木柴)。累得不行了就躺在果树下仰望碧空和洁白的云朵,偶尔屋里会传来小女孩那幼嫩的充满希冀的歌声,非常洁净美好的歌声。 日复一日,阿磊的小手起了一层层的水泡和老茧,幼小的肩膀一次次地被竹杠磨破出血,但道姑已是年老体衰,已少不了阿磊的帮助。要命的是那口山泉时有时无,尤其是进入夏天泉水更少。那个初夏,小阿磊守在泉边汲水时太困了就睡着,突然下起了滂沱大雨受惊着凉,伤口被雨水浸湿感染,迷迷糊糊就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 那夜,道姑把他轻轻地搂在怀里,把阿磊抱到了她和小女孩那温暖无比的小木屋里。小女孩彻夜不眠的用山泉水煮开的茶水(这茶叶是小女孩从山泉边前两年,刚长出的一棵小野茶树上采摘而来)为阿磊擦拭降温,迷迷糊糊中阿磊紧紧抓着道姑的衣袖,叫了他此生唯一的一声“妈妈”。 年复一年,小女孩的病不见好转,皮肤仍然乌黑,但由于山水灵气的沐浴,她长得健康而富有光泽,嗓音幽美。而他俩也渐渐地长大了,已到了十一二岁那懵懂初开的年龄了,可是泉水枯竭了,他们的信心也动摇了,老道姑仿佛几夜之间就变得老态龙钟了。抚着阿磊的肩膀叹息道:“此地钟灵独秀,加之如此至阳的山岩甘泉,世间稀少,原以为辅以珍草能除去阿茗的晦气,结果天公不开眼连泉水都断了。我决定带着阿茗离开此地另谋出路。这座果园就当是对你的劳酬,送给你吧,也能衣食无忧…….俩个苦命的孩子!” 分手的那天,阿磊和小女孩在干枯的泉眼边抱头痛哭。只见阿茗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泉边许多初生的小茶树上,嫩嫩地只有手掌般的大小。 (二) 回忆到此,阿磊问道:“请问眼泪是什么味道。”女子动情回答道:“甜甜地参杂着清苦香味。” 九岁那年俩人在读到诗句“沧海哭干泪,回眸笑桑田”时,阿磊说:“我们的眼泪像海水卤水,咸咸涩涩的,所以说沧海哭了。”阿茗反驳说:“才不,眼泪是甘甜中带着清苦,像茶叶桑叶,所以泪干化桑甜。”为此俩人大吵了起来,直到把阿茗气哭了,大颗大颗的眼泪流了出来,阿茗用手指醮了眼泪说:“不信,你尝尝看。”阿磊伸出舌头尝了尝,真得是甘甜中带着清苦,像茶叶桑叶。阿磊不信,又亲自用手指醮满了阿茗的眼泪,认真得品了起来,就像道姑教他识草药时一样,果真是“甜甜地参杂着清苦香味”。阿磊也努力地想哭,但干干巴巴地就是挤不出眼泪,不过真真切切地记得:“小时”自己大哭时,眼泪顺着脸颊流进嘴角或倒回鼻咽腔时是咸咸涩涩的。 事后俩人请教了道姑,道姑笑着说:“眼泪当然是咸咸涩涩的,大海是情人的眼泪,桑田是甜美的回忆。”阿茗扒到阿磊的耳边轻声说:“嘘!我的眼泪是个秘密,今生只有你知我知。” 想到此,阿磊说:“恕我冒昧,能尝尝小姐的泪水吗。”站在身后陪伴同来的丫头不由得捂嘴嗤笑了起来,像看到了一个不可多得的傻子。美女转身瞪了几眼示意她站到屋外去,掏出手帕,拭了刚才说出身世时喜极而泣的泪痕递给阿磊。阿磊果真品了起来,确实有股茶水的味道,觉得儿时的记忆有点模糊了起来,想是沾了脂粉的缘故吧。阿磊脱口道:“沧海哭干泪。”美女立马应声道:“回眸笑桑田。”美女又用食指放嘴边作“嘘”声,说:“这是个秘密,你知我知。” 阿磊不由的激动了起来,见阿茗不仅戴了面纱还戴了手套,夏天仍一丝不露。心想阿茗的病未全愈,关切地问道:“阿茗,请问你的病好了吧?”阿茗苦笑说:“没有,辗转十多年,后来甚至去了国外治疗,治得好多了,但仍是比普通女子黑好多,跟我别得方面相对比,真是无法弥补的缺憾。” 阿磊说:“能否见下您现在的容貌?”阿茗笑着说:“既以相认,来日方长。更何况诗歌可应和,琴棋可对奕,心意可……” 额尔,阿茗认真说道:“此次前来,仍是要劳烦公子。我祖籍苏州太湖人氏,我家世代为盐运史,到了父辈虽有末落,但仍算是省城大户,后因新世改革和为治疗我这疑病,我现在其实已是穷途末路,父母分给我的钱财也已挥霍一空了。” 阿茗接着说:“还记得小时候你俩用泉水和草药为我排毒吗。在用西方医术治疗后,现在又有高人给了约方,用中药熏蒸,中西结合疗效明显。但现在这中药方子,需碧螺春(最上品的正宗太湖碧螺春)作药引。您知道得,这特级碧螺春价比黄金,而且经常有价无市,买不到。” 接着阿茗低了头,支支吾吾了起来:“现在,我已买不起、最后五年疗程的碧螺春,想请磊公子……今年还需三两碧螺春……”。见阿磊在凝神思考,阿茗淡然地说:“公子,名声在外,甚至省城也略有耳闻。我家虽没落,但还是有些远亲近朋,时下新政正是用新人之际,以公子名声和才干,在省城谋个职位还是不难的,明年阳春既可在省城就职,领取稳定的俸禄……。” 阿磊急忙辩解说:“不是这个意思,小姐和道姑对我恩重如山,不敢奢求回报,我是在考虑如何购买碧螺春之事,而且……这世道真假难辨。” 阿茗正容说:“碧螺春我可全身尝遍了,骗了你骗不了我,说实在,就像儿时眼泪的味道,又像你今天泡的茶,你还能再帮我,我好开心。” 见阿磊仍似有心事般,阿茗笑问道:“公子莫非舍不得此处青山绿水,还是有了心上人,来向你提亲的也不乏有当地绅士名媛吧。” 阿磊连忙说道:“没有没有,此事一定办成。”接着像儿时一样跟阿茗拉钩发誓。 阿茗告辞回城后,阿磊就动手变卖字画藏书(这仅有值钱的财物),以及那座安身立命的果园,又向熟人借了些银元,以备购买碧螺春和去省城必须的款项。 (三) 这年早春江南出现罕见的大旱,但碧螺春因产于太湖两个岛屿的山峰上,得益于太湖浩荡水汽,产量和质地却不减。但是龙井、大红袍等顶级茶叶大大减产,这使得碧螺春的市价和需求量翻倍增涨。阿磊托尽人情,花尽盘缠,费尽口舌心机,又外借了些债务,终于购得了三两正品碧螺春。在赶回途中阿茗寄来口信,为其谋职顺利,现在就可提前来省城入职了。真是皆大欢喜,唯一不安的是:阿磊从小贫苦,没有一天宽松的日子,现在还外欠了许多债务。阿磊这些年与达贵之人交往,耳濡目染,也略知道世道之“打点”二字的重要。 阿磊到了省城,连忙先按地址去见阿茗,但阿茗临时有急事外出。阿磊就改道,提了些山参野味,去拜见上司曹司长。曹司长见阿磊来送礼,有点意外,因此显得非常高兴,执意要留阿磊多坐一会。对阿磊嘘寒问暖一番过后,来了一位同僚。 同僚小心翼翼地对曹司长说:“今春大旱,龙井奇缺,唯碧螺春丰产,但江苏不是我等所属,我用尽办法也只收集到三两特级碧螺春,是不是正品还有待司长您鉴定。” 曹司长说:“我也没办法,受段部长之托,年年上贡已成惯例。龙井没有,碧螺春总要有,三两太少了。段部长除上贡外,还要送给外国要员和国际友人品尝,以宏我新中华之文化精萃。” 接着似乎话中有话,正对同僚斜视阿磊说道:“传令下去,谁能再弄到半斤几两正宗特级碧螺春,加薪一年职务提升一级。” 接着曹司长端茶送客了,阿磊满怀心事忐忑不安地走出了曹司长府邸。在府邸附近徘徊良久,不远的湖边灯火璀璨,隐约传来象阿茗嗓音一样优美的歌声。在这个清冷的晚秋,在这附有了现代文明气息的城市,潘多拉盒仿佛被打开了一会。阿磊耳畔响起了阿茗告辞前的话语“就像儿时眼泪的味道,又像你今天泡的茶”。 阿磊跌跌撞撞的重入曹司长府邸,向曹司长说能弄到三两碧螺春。望着曹司长那不信任的眼神,阿磊像立了生死状般的拍了胸脯:“保证能买到。” 阿磊机械般地走出了府邸,连夜赶回家乡回到果园。果园虽然不是自己了,但那山泉边和他从小一起生长着的茶树,仍是他的:自从泉水枯竭后,连猎人樵夫也不会经过,时过境迁山路改道,那是一处只有阿磊知道的地方。 下了新雨,山间晚秋的温度和湿度就如同早春一般,这山泉茶最奇妙之处是,除了早春发芽,每当到了晚秋细雨连绵之时,它也发出初春般的嫩芽,阿磊以前采摘过,泡制品尝过跟它的春茶一模一样,还似乎多了一点点水果熟透时的蜂蜜味。 这次真是“天公有眼”,阿磊正赶上山泉茶发出尖尖地、只有两厘米长地、像情窦未开时地细细的嫩芽。这年阿磊亲自去了太湖,目睹了碧螺春的嫩芽,以及跟一位茶艺大师混熟了,竟然学得了八成的制茶手艺。 可回到家乡只有两日就传来口信:曹司长马上要进京。阿磊无奈只能托人把从太湖买来的碧螺春捎给曹司长。又独自呆在山里,把新采的茶叶偷偷地仿制,忙得头昏眼花,九天九夜后三两碧螺春复制而成。汤色碧绿卷曲如螺,条索紧结白毫毕露。色香味俱全,以假乱真,有过之而无不及(主要是茶叶本身好)。 阿磊做贼心虚般地重回省城,把三两碧螺春送给阿茗,心想可等明年买正宗的碧螺春,阿茗要多少就买多少。 (四) 自此阿磊在城里干得还算顺利,只是手头窘迫。所幸得是与阿茗常能相聚,只是俩人都似乎都隔着层面纱,没说明某些东西。 转眼冬去春来到,阿磊正为筹钱发愁,准备花重金给阿茗购买碧螺春时。曹司长也来找阿磊买碧螺春,丢下话说“先垫付”。阿磊一时无语,就请假说是去苏州,却偷偷地跑回果园,如法炮制了碧螺春。 除送了曹司长。还送给了阿茗,因为阿茗亲口对他说上年秋冬起,疗效奇好,正所谓“善意的谎言”。 又到了初夏,在省城的一处高级茶室,幽雅而清静面临烟波浩荡的湖水。阿茗请了阿磊说是来“品茶”。阿茗轻声细语,动作轻灵地泡好了茶。一品火候色淡而幽香,二品百味螺旋啜琼浆,在阿磊要端起杯三品时。阿茗语调忽昂:“磊公子,请先别喝,这三品是什么?二品是人生百味,公子可品出这茶的味道,这是什么茶?这茶来自何方?” 阿磊一时惊慌失措,结巴道:“是……碧、碧螺春。” “好个碧螺春!”屏风后闪出一人,此人正是曹司长,历声道:“阿磊你可知罪,你这茶是从何而来,老实交待,恕你不死。” 阿磊见状只得说出原委,只见阿茗隔着面纱,大颗大颗的泪水掉进桌前的茶杯,猛然站起身:“三品品人性如醍醐灌顶。”就把三酌茶泼向阿磊,一跺脚说道:“你我缘份已尽,自此各奔东西。”说完转身掩泣而去。 曹司长亦丢下一句:“三品品人品,这三酌茶你是不能喝,终究没过第三关。可惜了你的大好前程。”说着就摇头叹息的走了。 阿磊心灰意冷,回去左思右想,没多久就辞了职,远走他乡隐姓埋名于乡野。 但终忘不了童年在果园里同甘共苦的岁月,血气方刚之时重逢阿茗,以及对那遥远省城美丽的憧憬。每年春秋,都不远千里去那旧时山泉边采茶,采了就地炒制,除了火候节气掌握巧妙,没过多手法没过多制作工艺。正是“质本洁来质本去”,每年都寄三两给远在省城的阿茗,没写寄件人地址和署名。数十年如一日,也不管阿茗有没有搬家是否能收到。 余下的就平时自己泡着喝,也不见待别人。自从省城辞职隐居后,阿磊变得有点怪异了,什么东西都不送人,近乎守财奴的吝啬,总是自我叹息道:不能乱送礼,送错了断送了自己断送了别人。但阿磊能为乡人免费医治皮肤杂症,逢年过节就帮他们写对联画年画,所以在乡间名气还是很好。每次只喝一酌和二酌茶,第三酌就随手倒在花坛里的玫瑰花下。天长日久,这丛玫瑰清香四溢,路过的人都想剪一枝,阿磊总不肯。人们向他讨茶喝,阿磊总是摇头说:“你们品得了人生百味,也是品不了三口茶,三品醍醐灌顶,心灵开窍。” 人们就说那玫瑰花总可以吧,阿磊拗不过乡人,就说:“你们如想得到真爱,永不欺骗对方,而且是送给远在省城的对象的话,可以剪几枝。”果真有年轻人就以此向他索要,阿磊只好任由他们采摘。据说以此茶香玫瑰花做定情信物的恋人,对对都幸福美满,不离不弃和家团圆。 又是改朝换代,在一个初夏的雨夜,阿磊终于病倒了,像孩提那次困倒在山泉边一样,发起高烧不醒人事。阿磊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躺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对他呵护有加,仿佛有个声音从天堂传来“阿磊阿磊,我是阿茗我是阿茗“。 不知多少天,当风雨停歇,阳光重新照进窗扉时,阿磊终于醒了过来,朦胧中看到了那个女子,仍然是衣着华丽文雅风姿绰越,没有了面纱,没有了手套,那双手是温暖洁白的。但实在太困了,看不清她的脸。 只听她欢喜的说道:“阿磊,你终于醒了,我就是阿茗,我是阿茗!” 大颗大颗的泪水止不住地从她眼框里滑落而下,一不小心掉进阿磊的嘴角,涩涩的咸咸的味道。 “不是阿茗,不是阿茗,”阿磊用尽力气,推开她温暖的手臂,无力地说道:“你欺骗了我。”接着就又晕睡了过去。 (五) 在女子日夜细心照料下,乡人们都舒了口气,阿磊终于从鬼门关中走了回来。当山口那边吹来第一丝凉爽的秋风时,阿磊坐在轮椅上,看着女子脸庞神似阿茗小时的轮廓,就同意让那女子推到院子里。听女子缓缓道来: “我父亲为北非大使,不久爆发第一次世界大战,我随父亲去前线慰问支援盟军的中国民工。看见一个肤色乌黑的,长得非常漂亮的外国女孩,跟我年龄身材都相仿,非常干练勤快地救助伤员,简直是奋不顾身,而且能说一口非常流利的中国话。一打听,人们说她可能是位中国女孩,起码在江南一带长期住过。由于女孩的爱心表现,人们非常的喜欢她,身材苗条长着双大大的眼睛,混身散发着一股自然的清香味。人们都亲切得叫她“小南丁格尔灰姑娘”。 此时我的眼睛不知患了什么毛病,视力有些模糊。恰巧西方科技医学兴新,最终诊断结果需要移植视网膜,这是一项非常冒险的手术,但要不最多一年就会失明。而问题关键是哪里能有好的视网膜呢。这时传来小南丁格尔愿意捐献视网膜的口信。但她要求一定要见我一面,我本患眼疾又是泪水模糊,看不清小南丁格尔满身伤口的躺在病床上。原来在敌机轰炸后方时,她为了抢救一箱抗生素被炮弹炸中,伤口惨不忍睹,抢救已无效,只是徒劳地加重她生前的痛苦。她生前信过中国道教(她的师父为救她和得瘟役的人们时感染而死),现在她又是天主教徒,她愿意死后捐献所有能用的器官,还给自然还给上帝。 她拉着我的手,非常吃力断断续续地向我求诉(可,是她在救我呀):在遥远的中国江南水乡某个山区,有一位她梦绕魂牵勇敢善良的小男孩,名叫阿磊……看你是贵人又是好人,你如能够照顾,请替我照顾他,别让他小时无爹无娘,到老又孤苦伶仃地死去。最后她大颗大颗的眼泪流了出来,话语越来越轻微,我扒到她嘴边才能听清:“谨记,我的眼泪是……是甘甜……清苦的,你知我知,不信,你…..你可……尝尝。” 说到此处,半个多世纪后的俩位老人,都已是泪流满面,哽咽难语了。 良久,女子又满怀欠意地接着说:”回国后,我们都被当做英雄,我也沾光。在省城稍一打听,就能打听到了你,原来是个稍有名气的青年才俊,早在果园见你时,我就到离果园最近的城里见过你的。“ 顿了会,女了还是面带羞涩地叙述道:“其实是一见钟情,只是那时自以为是留过洋的新时代青年,对你们这种无权无势的“老”文人有种天生的偏见罢了。又想试探你的真心,所以就半真半假地演了些戏,富家女的任性和青春少女喜爱幻想的天性揉合在一起,就像进入自编自演实地拍摄的剧本角色。但那最后在湖边茶馆泼茶水的事,是被逼无奈在救你也在救我自己。你送我的碧螺春……不,是山泉茶,真得很好很好,但赝品终究是赝品。您不知道的,第二年春天你送给曹司长后,曹司长送给了段总理,段总理同其他高官一品,真是如饮天露赞口不绝。为此送到了当时举办的万国博览会上,当碧螺春参展。 但有你的乡人或同僚或城里忌妒你的小人告秘(你不知道因我喜欢你,又因你的升迁和才华有许多人忌妒你的),说那年你跟本没去苏州或外地,而是躲在深山里用向一位老道士学了得的巫术炮制茶叶,冒名碧螺春。如只送给人当礼品,曹司长自然也能保你,最多做个处分。但这茶叶被送到了国际博览会,还中了头魁。这事如捅出去,对茶界及一干传承人也是一种污辱。 当时袁世凯已是复辟,他们又在排挤异己。落不好给你我个欺君之罪,满门抄斩。当时有要害人物(其实看上了我),就紧盯我和曹司长,还是因为怜惜你的才华才说可以不加罪于你,但一定要弄坏你的名声,拆散我和你的关系,不能让你呆在省城。我就在他们监视下表演了茶室里的闹剧,但也是有感而发,恨你用假碧螺春送我,真得送曹司长,其实曹司长只是我父亲的一个老部下而已。 我想用此苦肉计缓过这一时危机,等事情平息再来找你,这又能再次试探你是否真心,又能有机会重整你的前程和我家族的前程,简直是一举三得。没想到……哎!不该用三酌茶泼你,我太任信入戏太深了,这肯定伤透了你的心。” “不,这一点也不伤我的心,”阿磊开口说话了“这一泼倒真让我醍醐灌顶,心灵开窍了,让我甘心弃官回乡过着平淡甘苦地像清茶一样的生活,躲过多少官场纷争和战乱杀戮。” “您还不原凉我吗。” “记得您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进了茶杯吗,”阿磊微笑着说:“这一酌没多少茶,恐怕有一大半是您的眼泪吧,泼得我满脸满嘴,能尝得出有很多咸咸的苦涩味。所以当时就断定你不是真阿茗。”接着阿磊像个老顽童般露出天真的微笑。女子又好气又好笑,说:“难怪后来人家,几次来找你也无音信,后来有次找到了山泉茶,我想你寄我的茶叶可能就是从此处摘来。但好像你总在躲避我。不久后战火又起,我参加了革命,又被别人革命,辗转天涯海角。” 女子继续说道 :“托祖国改革开放的春风,我从国外回来刚到省城路过湖畔。见一个青年人拿着几枝红玫瑰向一位女孩求婚,非常真诚得说这是“茶香玫”能得到爱神祝福的灵花,我仔细一闻真有股清灵的茶香味,柔和了玫瑰太过香浓的艳丽。无独有偶,我在省城时,每当品尝你寄来的茶叶,为了表示歉意,我也只喝到一二酌茶,三酌茶就倒在窗前水池边的一株茉莉花下。天长日久,洁白的茉莉花开也带股清绿的茶香,柔和了茉莉太过浓郁的香味。所以我抱着幻想是你种的花,试着一打听,年青人说了你的相貌爱好习性,我猜想是你,就要了地址连夜赶了过来。没想你已病倒在床上好多天了,幸好赶得及时,谢谢用“茶香玫”求婚的年青人!谢谢多年陪伴你善良的乡民!谢谢心有灵犀!没想真是你,还是这么年轻,样子一点也没变,分手仿佛就在昨天!好了磊公子,还生我气吗?” 阿磊突然非常深情地望着女子说:“你不是也还是这么年轻漂亮吗,跟本看不出来都快八十的人啦。是不是得益山泉茶的灵气?您的眼睛真漂亮,尤其流泪时大颗大颗地样子跟阿茗一模一样。” 女子又笑又哭了起来:“请别这样说好吗,这本是阿茗的眼睛。”紧接着大颗大颗地眼泪又往下掉了起来。 阿磊非常认真地说:“是的,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小姐,您的心跟阿茗的心一样善良而清灵。” 再后来,直到上世纪90年代,还经常有村民,看到一对鹤发童颜神仙眷侣般的老人出没于古乌商和仙渡地区的丘陵地带,神清气爽茶香四溢,一边走一边相互打趣,一边向山沟里播洒一些乌黑的种子,口中喃喃道“人生一甲子,山泉花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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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联系及简介:原名卢峥安,笔名沙环、沙环系列、伊烈石等。国文社正式成员,中级会计师,中国注册会计师。手机15397071193,13867042247。QQ105431250。主要文学经历:作品《粽叶青青》荣获2012年“首届全国文学交流会”诗歌组优秀奖。作品《濯江》荣获2012年中诗网端午节征文优秀作品奖。曾在大型纯文学作品集《雪如花》、季刊《西南作家》中发表《土里的爸》、《雪梨花》等作品。在如国文社、世界作家网等全国性的电刊和文学网站上发表了一些网络诗歌,如《社戏》、《这一场桃花劫》、《浣溪沙.闲云松事》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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